女娲之梦|激情故事:伤逝……
那年的夏天一滴雨也不下,灼人的热浪从黎明卷到黑夜,从黑夜又卷到黎明。这让他一天比一天难以忍受,热浪越灼烧他的肉体,他的心火就越旺盛,他就越思念雨。
雨是他为她改的名字。
他们是在一个多雨的季节相识的,那时她叫霞。自他们相恋后,整整一个季节天空也没出现过几次霞。于是,他戏谑她;“你改名吧,改成雨,纪念咱们在雨季相识。”
“建议不错,不过我得考虑考虑。”她顽皮道。
日子在他们两人之间悄悄地流逝。他们的感情也在这悄悄流逝的日子里渐渐变得更加诚笃,心也紧紧连在了一起。
然而,不知为什么,有好一段日子,霞不来找他了。他曾想晚上到霞的家看看,可霞早就给他下了话,不到谈婚论嫁时,不允许他见她的父母。
否则……否则是什么?她没说,他也没问,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悔。
等待的日子很难熬,因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还有,那一份担心和焦虑,日子越久,这种担心就越让他害怕。
一天中午,他躺在床上,听着外边的雨想着心事。忽然,走廊里响起一串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这让他猛地一惊,他急忙打开了宿舍门。
霞被淋得落汤鸡似的站在门口,见门开了,一步跳进屋:
“我刚走了一半路,伞就给风雨吹坏了,衣服全都淋湿了,能不能找几件衣服。”
“我……我这儿没有女人穿的衣服呀。”
“我是说,找你穿的衣服,真是笨。”
“啊,有、有。”他给她找出来一堆。
“你自己挑吧,不知……”
“不知什么呀,还不快出去。”
“出去,上那儿?”
“在走廊先站一会儿,我好换衣服。”
“我把身转过去不就行了嘛。”
“不行,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要是不出去,我也不换了。”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他连连道。
站在走廊里,他开始了猜谜。一连半个多月不见,连个招呼都不打,到她单位去了几次,每次她的同事都说她不在,这让他很懊恼,可又无可奈何。
一时间,他的思绪飞出了很远……
没想到,她穿男装似乎更加韵致,他不眨眼地盯着她,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看得她直慌乱。
“是不是很可笑,很难看?”她下意识地问。
“不,不,不。”他一边说还一边晃着脑袋,“你很会穿衣服,我是说衣服与身材,颜色的搭配,很好,妙。”
“好哇,你笑我。”说着她举起手要打。
“天地良心,我绝无此意。哦,对了,这些日子你跑到哪儿去了?连个音信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思念另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越是见不到你,这种渴望就越强烈。就说刚才,躺在这张床上,听着屋外的风雨,我还在想你。知道吗,你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渗进了我的生命之中了。”他说得很激动,泪水挂满了眼圈。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本来我是想给你个惊喜,谁知却让你担心了。我是办身份证去了,托了好几个人。不然,也许现在还没有时间见你呢。这些天我也好想你呀。”
“身份证?什么身份证?你不是有吗,办那么多干什么?那玩意又不能当信誉卡使,更不能当饭吃,真是搞不懂你又在捣什么鬼。”
霞的脸上一直浮着一抹笑意。她把新办的身份证递到他的眼前,他非常认真地看看她,接着又非常认真地盯着身份证念道;“王晓雨,唉,你怎么当真了?叫了二十几年的名字,说改就改了?我那天只是玩笑,就那么一说的。晓霞,拂晓前的朝霞,多好,这名字多有意义……”
“晓雨,小雨,也不错嘛。你不喜欢?”她抢过话。
“就为这你竟让我忍受半个多月的相思之苦,这太不公了,我要罚你,让我亲一下。”
说着双手扳过她的肩,可她身子一扭顺势挣脱了。
一晃他俩相恋差不多三个月了,他只牵过她几回手,那还是在没人的地方或街灯昏暗的傍晚。为这他曾向她抗议过好几次,但她很固执,说:
“我不是她们,如果你不满意,我们拉倒。”
她真是看透了他,除非她自己同意,否则,他是不会做出有违她意愿的事的。
雨那天从他那回到家,就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当时并没在意。傍晚症状有点加重,她吃了几片感冒药。大概是淋雨的关系,吃完药再睡上一觉就会好的。可是,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感冒并没有好。她想,一定是身体太弱,抵抗力太低,好在不太重。现在的药效果都不错,吃个三天两天的,何必大惊小怪呢。
雨依然常常去找他。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雨尽量高兴,不过有时也有些凄然和伤感。她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只不过有时症状轻点有时又重些,身体好像也越来越没力气。她一直没有上医院检查,总觉得还在感冒,因为这个夏天多雨,有时一下就是三五天,几乎天天都是那么潮湿阴冷。
近来她常常心烦,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感到寂寞,甚至有点想哭。终于,有一天还是给他看出来了。他盯着她的目光,她的目光转向哪边他就跟向哪边,直追得雨泪下如雨。
她讲了那次被雨淋,他埋怨道:
“你这人还有没有点常识,什么样的感冒一个多月都不好?自己乱吃药,误了病怎么办?马上看医生,我陪你去,快,立刻就去。”
他真的急了,说话的声音很大。他拉开衣柜,从里边拽出一件比较厚的衣服扔给她:
“穿上!”
他边说边打开一个抽屉,从里边拿出一打百元大票装进衣兜,过来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刚出门,天空又下起了小雨。他们忙转身进屋,拿出一把伞罩在雨的头上,他的大半个身子却露在雨中,她想把伞往他这边罩罩,他的胳膊很有力,她没挪动。
雨的泪一直没有停。从在屋被他逼问时起,此刻,早把脸弄得一塌糊涂了。他从兜里掏出手帕,边给她仔细地擦着边安慰。他的话语很轻,像是在哄一个受委屈的孩子。这让她很温暖,更让她感动,她知道,此生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越是这样想,她的泪就越是流个不止。她轻轻推开他的手,一任泪水在脸上流成千万条小溪。
这是一家权威性医院。无论是医疗设备,还是医生技术水平都是一流的。在医院,他要求医生给雨做个全面检查。有两次她说累,不想检查了,想回家。他说休息一下可以,坐在椅子上,靠着我或躺在我怀里,回去不行,不查完绝对不可以。
整整一天,终于查完全部项目。医生让他们明天上午八点半来取化验单和诊断,他让医生给开点药,医生不给,说没诊断出什么病怎么可以乱吃药呢。
从医院出来后,他们在一家小餐馆吃了点东西,都是雨平时喜欢的菜。查了一天病,他想雨一定很饿了,可雨没胃口,吃得很少。他问雨还想干什么,雨说想回家,就想躺着。
送雨回家的途中,他对雨说:
“明天我去取诊断,顺便把药买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把药给你送去。”
他的话又把雨的眼泪给勾了出来。到了雨家的楼下,他要送她上去,雨低低的说:
“我家不知道我和你谈朋友,我想和父母说的,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机会……”
“那……那我送你上楼,我是怕你的身体……”
“没事,没你想的那么孱弱,今儿我不是自己跑到你那去的吗?”
说完,怕他不信,雨又强颜一笑,其实她的心还想哭。
送雨回来,他的心一直忐忑着。早晨,他例行了他供职那家企业的晨会,他是中层管理者,这个会他是必须参加的。会上,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思想总溜号。会议刚一结束,他就去了医院。他到的时间比昨天医生叮嘱的时间整整晚了一个半小时。
医生诊室里已有六七个患者,他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站在门边,看着医生正在仔细地给一位患者诊病。待医生给那位患者诊完病,抬头刚要叫下一个时,忽然看见了他,忙站起身对其他患者说:
“对不起,请大家稍等一下。”对他道:
“你一个人来的?”他点点头。
“请跟我来。”他们来到了一个空房间,医生说:
“你的女友必须住院,她患的是白血病,而且白血球数量相当高。白细胞升高最严重的问题是造血系统的恶性肿瘤,也就是白血病,你先看看这份血液化验单,这张是诊断书,情况就是这样。”
虽然来的时候他就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让这残酷的现实把他击得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眼睛看着手上的化验单和诊断,那上面模模糊糊的,他又看了一遍,还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是不是医生弄错了,他想问问医生,可怎么也张不开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脸上有东西在爬,把他的脸爬得痒痒的。他用手摸了一把,一种又湿又凉的感觉,是泪。什么时候流的?手上拿的是什么?这回他看清了,看得真真切切—-“血癌。”
这两个字一直冷到他的骨头里,他重新镇定了一下情绪,又回到了医生的诊室。
雨昨天回家后就上床休息了。傍晚,父母叫她吃饭,她说不舒服没起来。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症状还真减轻了不少。早晨起床,她显得特有精神,喝了一杯牛奶,说了声:
“爸、妈,我上班去了。”
爸爸没吱声,妈妈追出门说:
“不舒服就请天假吧。”
“不用,昨天都请一天了,不能总请假的,影响不好。你回屋吧,我知道照顾自己的。”
到单位后,她利用空闲给他挂了个电话。他的手机不在服务区,一定是在医院里没信号。过了一会儿,她又按了一次重播,这回通了。他问她在哪儿,她回说在单位,他说别走开,电话就挂了。
来到她单位,见雨正站在门口。她上前刚想问昨天的检查结果,可一看他的脸色就又把话咽了下去。他说:
“昨天不是说好在家休息的吗,为什么不听话?请假去,然后我们一起去你家。”
“怎么,我的病很严重吗?”她忐忑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从雨单位出来后,第一句话他就问她的身体感觉如何,她回说已好了。没走几步,他又问了一句,她说好了。他好像没听见,又问。她开始疑心,用有些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病……”
“噢,没什么,别瞎猜。不过,医生说你得住院治疗,怕拖严重就不好治了。”
“的士”在雨家楼下停住,他付完车钱。说:
“我们进屋吧,同你的父母商量一下。”
雨没说话。他牵起她的手时,感到她的身子在发抖。进屋后,雨的父母非常吃惊,他们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这个把他们女儿带回来的小伙子。他想让雨把他介绍给她的父母,可当他看到雨的脸上毫无血色,眼里充满恐慌时,他知道,此刻他只有自己介绍自己了。并尽快征得她父母的信任,好让雨尽快住进医院。于是,他开口道:
“叔,婶。我就自我介绍了,我叫睦才。是和睦的睦,人才的才,你女儿的男朋友,在一家合资企业上班。今天是为了雨的病……”
“什么雨?什么病?“父亲插问。
“爸,他说的是我,我前几天改名了,改成了晓雨,没告诉你和妈,对不起。”
“改名?是单位让的?”父亲问。
“不是。”
“那为什么要改?难道爸爸起的名字不好?”
“不是的,爸您别问了。”女儿央求道。
这时,才接过话:
“我是为雨的病,啊,霞的病。昨天我带霞到医院做了检查,今早诊断出来了,医生说霞她必须住院治疗。”
“得个感冒还得住院治疗,现在的医院想法骗人……”
“叔,雨她……我是说霞她得的不是感冒,而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要是耽误了,霞会很危险的。”
“再生障碍性贫血是个什么病?我只知道有缺铁性贫血。”霞的母亲接话道。
“婶,这不一样的。再生障碍性贫血是指人身的造血功能发生了病变,不能制造新血。太具体的我也不懂,得问医生。叔,婶,您二老就快决定吧。”
“把诊断给我,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回单位上班去吧。”自进屋后,雨一直很少说话,这时她走到才的跟前说道。
“诊断在医生那儿,我已打电话和单位请完假了,我是带你一起去住院的。”才说。
其实,诊断就在他兜里,他是绝对不会让她看到的。他想起刚才同医生达成的协议;按再生障碍性贫血通知患者,对患者病症实行保密治疗。他甚至把住院后的细节都考虑了。比如,护士每天送药不带药瓶,以免被患者发现病症,影响治疗等等。
“唉,我说她爹,那就快住院吧,耽误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都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对了,押金是多少?”
“伍仟。”
“哎呀,家里没那么多钱哪。她爹,你还站着干啥,还不快到银行取点去。”霞母催道。
“不用了,我都带着呢。”才急忙接过话道。
“我们怎能用你的钱哪。”父亲说着就往外走。才一把拖住他说:
“叔,现在就别分你的我的了,这钱就算您先借我的行不,送霞住院要紧。好了,我下去叫辆车,你们也快点。”才说完就下楼了。
见才不在,父亲终于忍不住问道:
“霞,你们处了多久了?怎么我和你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你真的喜欢他了解他吗?霞,说给我们听听,我们不放心哪。”
“爸,妈,你们放心吧。才是个好人,是我找到的最好的人。我们相处差不多有五个月了,他是一个诚信,感情专一的人,相信你们的女儿吧。只是……只是我怕我的病……”
“乱想什么呢?该下楼了。“母亲催道。
“那他的家人呢?他的父母情况都跟你说过吗?”父亲仍不放心问道。
“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父母在他大学毕业那年在一次车祸中双双罹难了。”女儿回答。
“人家还在下边等着呢,你们爷俩还说。”雨的母亲嗔道。
住院的手续全是才一个人办的。雨的父亲要跟才一起办理,才没让,怕雨的父亲知道病情,到时再急出点什么毛病来就更加麻烦了。
头一个星期,他平均一天两次到医院看她。有五个晚上,他都是扒在她的床边眯上一会儿,稍一有动静,立刻醒来。一个星期下来,他瘦了许多,胡子长了,头发也焦了,除了工作,他把剩余的时间都给了她。这让雨的心很不好受,她含着泪央求他:
“你别这样了,回去刮刮胡子,洗洗头,然后好好睡一觉。”
“没事,别为我担心,我的身体好着呢。我差点忘了,刚才医生让我去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你先睡一会儿。”
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的泪又流了下来。现在,她还没有病到下不来床的程度,可他什么都不让她做,就是上厕所,他都扶到门口,真是苦了他了。
在医生办公室,医生对才讲了雨的病情。说雨用的都是进口的好药,但似乎对她已不起什么作用,现在必须考虑进行化疗。才从医生那回来,见雨正在和母亲说话,他没有进屋,而是转身走向院子,在一处石凳上坐了下来。他的心很乱,医生的话不知该怎样对雨讲,也不知她是否会相信他的话。
三年前,父母刚去世不久,他被这家企业录用,他把所有的悲伤和思念都融进了工作之中。每天他都拼命地努力工作,不计得失,不与人结怨,有思想,有见地,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注意。三年后,他被提拔为市场部经理。三年多了,他几乎忘了什么是情,什么是爱。直到遇到了雨,他那冷寂已久的情怀才被重新温暖。他为自己庆幸,是天堂里的父母保佑他遇到了雨,让他这几年的悲伤和凄苦找到了温暖的归宿。
然而,欢愉才刚刚开始,命运又对他伸出了残忍的手。压抑了几天的,此刻终于像开了闸的江水,一泻而出……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身边有人走动,便急忙把眼泪擦干,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向住院部走去。
看来今天的雨又不会停了,他站在宿舍窗前。小雨是从昨晚开始下的,一直到现在,天空不但看不到一丝晴根儿,反而阴得更沉了。
今天是雨接受化疗的第二天。他昨天就没去医院,因不知该对雨说什么,他更怕雨用怀疑的目光追问他。可这一天多,对他就像几世纪那么长。快中午时,他实在熬不住时间了,打辆“的士”便匆匆地来到医院。
雨从化疗室出来时,身体感到特别不适。在回病房的走廊里,很想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她又怕才来了在病房找不到她该着急了。想到才,一定是有什么事把他给拖住了,这段日子他每天都来陪我,肯定把单位里的工作给耽误了不少。他昨天一天没来,是不是被老板训了,都是自己不好,真没用。这样一想,泪又来了。
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如果是真的,我就不能再拖累才了,得为才想想,不能太自私。然而,一旦下决心,还真的舍不得。现在的好男人虽然很多,但像才这么优秀的就太少了。再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有他在身边送我一程,也省得我在路上太孤单,省得我害怕了。
这条走廊可真长啊,她缓慢地走着。忽然,她听到了才的声音,嗓门挺大,又快又急。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顺着声音,她急忙快走几步,推开了护士办公室的门。真的是才,他在跟护士长争着什么,看见雨,两人都愣住了。才笑得很不自然:
“没事吧,我刚说要接你的,不想在这耽误了。对不起,快,我扶你回病房。”说着架起她的胳膊,他想抱起她,她没让,说:
“你们争什么呢,是不是我的病,告诉我,我要知道实情……”
“好了,先回病房吧。”
才一直把她扶到床上,见雨的脸色很苍白,他忙给她倒了半杯开水,轻轻地送到雨的嘴边:
“先喝口热水,刚才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怪他们工作不负责任。你去治疗,没有护士陪你,他们说你不让。患者不让他们就可以不管吗?真是岂有此理。”
雨早已十分疲惫了。她很想问问他这两天的工作,但还是往下挪了挪身子,躺下后连眼睛也闭上了。
“是不是很辛苦,坚持坚持吧,就算为了我。你要尽快把病治好,我们的快乐才刚刚开始呀,往后的幸福生活还长着呢……”
他的话语很轻,她却听得很酸,泪水从眼角一串串滴落到枕巾上。几天前的那一种不祥的感觉她没跟才说,怕他担心跟着一块上火。可此刻,这种感觉忽然更强烈了,这不免让她绝望。她不想控制这种悲哀的情绪,由刚才的轻轻哽咽,竟抽搐得全身颤抖。这可吓坏了才,他不知是因为说错了话还是做错了什么事,他反反复复语无伦次地安慰她。说实话,长这么大,他从没安慰过谁,而现在,他近乎于乞求了。见才急得坐立不安,雨那极度悲哀的内心不由又升起一种愧悔的自责。她让自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之后,他想跟才说说话,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就闭上了眼睛,她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可能是刚才她的情绪过于激动,使她病笃的身体更加孱弱,竟在这片刻的思考中睡着了。
近两天,才一直被两种幻觉控制着。一种是他被遗弃在茫茫戈壁里,极度的孤独,极度的绝望。另一种是他被迷失在茫茫的人海里,没有一个熟人,没有一张熟脸,仍是极度的孤独,仍是极度的绝望。他已经不再是单单的害怕了,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别的东西了。
雨就像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每天都在枯竭着自己。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为了不让才伤心,她忍受的痛苦常常超出了常人的忍耐程度。经过这几天的化疗,她的头发开始脱落了,身体也更加没有力气。而且,从内脏至皮肤,每一部位都在疼痛,胃里也总是涨得满满的,什么都吃不下。
最让她痛苦的还是“欺骗”,每天尽量地愉快地接受治疗,尽量愉快地对待每顿餐饭。无论是才还是父母,他们都是她最亲的人,她不忍心让他们为自己悲伤,她已经猜出她患的是不治之症,只是还猜不出是什么病,大概是胃癌或肝癌什么的,不然腹内怎么会憋闷胀痛得如此辛苦。才和父母都不告诉她,医生护士也守口如瓶,这样更好,免得大家都不尴不尬的。他们都是好心,都对我寄予着希望,我自己不也是盼着奇迹吗?
昨天,她还没出化疗室就晕过去了。晕了多长时间她不知道,怎么回的病房她也不知道。醒来后,父母恐慌着脸一个劲的追问,她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忍不住的泪水不由得汩汩而出。她这一哭,父母也跟着流泪,一家人枯坐一团。才也忍不住悲悲切切,但却不敢出声怕雨的病会进一步恶化。于是,急忙劝雨,可无论怎么劝都不管用,急得才又急忙转过头来劝雨的父母,好不容易一家人总算平静了下来。雨的父母又开始了追问,雨和才仍无言以对,实在追问急了,雨说:
“爸、妈,让我安静一会儿行不行,你们还是回家吧。”
“对对对,叔、婶,你们还是回家吧,这里有我呢。”
雨的父母还是有些犹豫,但女儿发了脾气,再加才恳恳的劝说,虽说仍很不情愿,可还是走了。
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才静静地坐在雨的床边,双手捧起雨的手,默默地举到自己的下颌,他多希望这一刻能够永恒啊。
雨,是他最爱的人,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他从没想过雨有一天会离开他,她一直是那么健康,一直是那么美丽。然而……他的心又开始撕裂般的疼痛起来……
“才,你后悔吗?”雨用孱弱的声音问道。
“不!我从没有过这种想法,别乱猜测,我要尽我的所能,留住你。为了我,为了我们,你一定要撑下去,撑下去。因为,除了你,我在这个世上已没有亲人了。让我们一起努力好吗?求你,别放弃,别那么狠心,别丢下我,让我再次承受失去亲人的悲痛,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你不觉得这么做太残忍吗?求你,求求你……”
“你也是今世我最亲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哪。活着真好,真希望能永远活下去。如果有来世,我还会选择你,无论是荣华还是贫穷,不管辗转多少次轮回,我们都将生生世世。”短暂的停顿后,又道:“才,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可以。无论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为你,哪怕让我付出生命……”
“不用付出生命。不过,很难。如果我走了,听我说,别打断我。”见才要开口,雨急忙挥了一下手,低低地说道。“如果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不希望我走之后,我所爱的人颓废萎靡。在找一个比我更好一点的姑娘吧,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祝福你们的。因为,我希望我爱的人幸福……”她又回了一下手,“还有,也是最让我牵挂的,我的父母。他们都很慈爱,以后,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他们,我……我……我就替我的父母,谢谢你了……”哽咽和泪水,终于她说不下去了。
“我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父母的,如果二位老人愿意,我可以做他们的儿子,甚至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会像孝敬亲生父母一样孝敬他们,我发誓。只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了,那我的心也就跟着去了,怎么可能再会爱上别的姑娘呢……”他终于哭出了声。他怕这声音传出房间被别人听见,急忙扑向病床,把脸埋进了她的胸前……还不到晚饭时间,雨的父母又来了。其实,他们是放心不下。这次,他们真的感到了有一种恐惧,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正在向他们逼近,他们毫无办法,他们不知该怎样摆脱,他们也不知该向谁求助。从医院回来后,他们早早地就开始做晚饭,他们是想早早地回到医院,回到女儿身边。
一整天,才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雨。他大脑里没有意识,肚子里没有饥饿,双腿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雨,是今早开始下的。
当医生告诉他,经过这些天的化疗,仍无法杀死或控制雨身体里的癌细胞,再继续化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能让患者增加痛苦时。他强忍着绝望和悲痛,回到病房后,微笑着对雨说:
“今天感觉好点吗?我单位里有事,今天怕不能陪你了。放心,事一完我马上回来陪你。”
从病房出来,才一头扎进雨里,一路疯跑,回到他居住的那座公寓。换下湿衣服后,他就站在了窗前。天渐渐地黑了。雨,依然还是那么细细密密地下着,还是那么无息无声地扑在玻璃上,汇聚成千万条小溪顺窗而下,然后,又有一批新的雨滴扑了上来,又和前次一样的流走、消失……昨天,才就给公司老总递了辞呈,他不想因自己的私事影响工作。但老总没批,企业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的事,并且还给他捐了一些钱。老总给了他充分的时间照顾未婚妻的病,除非有重大的事需要他亲自处理,老总是想留住他这个人才。
连着两天了,他几乎没合过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渐渐萎缩,他的心,痛苦至极;他的心,碎得零零落落。她看着他的时候,他努力在笑,转过身时,立刻泪雨滂沱。
第三个夜晚,才实在疲惫极了,就爬在雨的床边,他没想让自己睡着。可是,一个激灵,他感到雨一只冰凉的手从他的脸上滑落,当他看清雨的面容时,雨已经安详地永远地离开了他。
那一刻,他的魂魄跟着雨一同走了……
一晃,五年过去了。
才一直没有再谈恋爱。每当有雨的日子,他总会打开窗户,让风卷着雨飘进屋里,他会把脸轻轻地迎上去,他会尽量让雨滴落在脸上,流淌、汇聚……有一种记忆,可以在人的心中保存很久;有一种思念,可以在人的心中停留很长。雨离去的五年中,他承诺了对雨的诺言,一直和雨的父母生活在一起,他就住在雨曾经住过的房间。后来,渐渐地他好似又有了一种家的感觉,是那种儿女在父母身边,慈爱、温暖、平静的感觉。虽然,有时候他还会痛苦,还有一种无言的孤独。但,一回到这个家,一见到雨的父母,那种温暖便立刻涌遍全身。同时,他也就愈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诺言,自己的责任。
一年一年中,雨的父母对他个人的事,愈来愈加着急。对他们的热心,对他们的劝说,才常常一笑了之,才常常一言不语。有时,他自己也感到很空寂、孤独。可是,就是无法对别的姑娘心动。当一颗心,背负悲痛的负荷太久了,还真找不出用什么样的灵丹可以治愈。
那么,才就是在等那个生生世世的约定了。恐怕,此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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