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梦|激情故事:聋子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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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平是个聋子。
“三儿,搬个凳子过来跟奶奶说说话。”
三平提着凳子坐到奶奶跟前。
“三儿想你弟弟了吧?快两年没见了,也不知道胖不胖,机灵不机灵,三儿啊,你弟弟肯定长得很像你,一个俊小子。”
三平安静地笑。眼里望着旁边炉子上坐的锅。烟筒伸过车库的房顶,悠然地吐着烟。烟散开如白纱,沁进天空的蔚蓝里。三平慢慢收回目光,沿着面前的六层居民楼往下爬,爬到三楼停住了,那是他的家,是爸爸妈妈弟弟的家,窗外护栏网上挂着一个塑料袋,挂了有好久了,多久呢,总之比自己没上楼的时间还长。它在轻风里摇荡,成为家的标志。三平的目光再往下爬,二楼是绣婶子家,绣婶子是个敞快人,每回奶奶给爸爸打电话,都到她家去,奶奶有手机的,但不会用,永远学不会,而绣婶子往往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接通了再给奶奶说话,然后给奶奶沏上一杯茶,给三平一个水果,有时是苹果,有时是香蕉,有时会给几个精致的小点心,可是三平不接,依旧紧依着奶奶立着眼睛盯着手机上的一闪一闪的小灯。有时绣婶子的儿子九岁的元宝在里屋玩电脑,会把三平拉过去,玩一会游戏,元宝的手抓着三平的手放在鼠标上,小箭头就在屏幕上游走,很快就学会了,可是奶奶打完电话,跟绣婶子聊不一会,就叫他回去了,因为要给在石材厂看门的爷爷送饭。
三平又看了一遍锅,有热气冒出来了。他便向着奶奶指一指屋里的挂表,就熟练地把馒头和菜拿出来,放到一个熟料桶里,盖上盖子,提到小三轮车上,又扶起奶奶,坐到车厢里,转身拉上门,便蹬着车子出发了。车子平稳地行进,不紧不慢要十分钟的时间。奶奶坐在后边,随着车轮轧着遍布石子石渣的柏油路,像钟摆一样地悠然地左右摇着身子,很享受的样子,仿佛坐在摇篮里。
出了居民社区,一路向东,三平最先看到的是路南边的废品收购站,那里有着所有小收废站的特点,门前是一堆又一堆简单归类的等待运走回炉的准宝贝,这是三平每天都会光顾的地方,这里给了他快乐,见识,还有一点钱。他每天大部分在时间都在四处捡废品。这使他认识不少人,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有的人搬家的时候会叫上他,帮忙收拾一些零碎东西,他的细致认真是出了名的,不惜力,也不会乱拿别人东西,这样的好名声会换来不少的东西,旧家什,废弃的玩具,奶奶的手机就是给人家搬家时送的,还挺新的呢。但每次搬完家,他会把人家的房子打扫一新,那些废弃的纸箱废品全归了他。真是不小的收获呢。
往前就是一家家石材厂,或大或小的机器轰鸣声想海浪一样,往返奔涌。大货车与小轿车紧挨着慢慢移动,像赶集一样。尘土扬起,看不到太远,三平还是能很小心很敏捷地游走在车辆之间。快到爷爷所在的工厂时,路已经没有三轮车可以通过的缝隙了,他只好把奶奶搀下来,扶着,另一只手提着桶,身子贴着货车走,身上也因而赚了许多的泥土。隔着几架成品石材,爷爷的脸向着这边张望,嘴里说着什么,是听不见的,只有进了爷爷的传达室,紧闭了门,爷爷和奶奶的耳朵才恢复了听力。三平生活在安静的世界里,并不会觉得烦恼。他甚至会觉得爷爷皱紧了眉头挺可笑的。他撒娇似的给爷爷捶背,或者把爷爷的收音机音量放到最高,他知道的,上面的七个小红灯都亮的时候,爷爷就会装作生气,他就知道了。爷爷吃饭,奶奶唠叨,三平就透过窗户看叉车将一摞摞石板挪来挪去,看穿着整洁的人教训衣服破旧的人。
简单洗了洗碗筷,放进桶里,便又扶着奶奶回去,路上的货车向前移动过了,他们很快就到了停三轮车的地方,车子被人推到排水沟里了,亏得有一棵小树拦着,没有下水,一个骑摩托车的中年人在奶奶的招呼下,帮三平拉了上来。三平忙递上一支烟,三平虽然不抽烟,但他总是带着一盒烟,把感恩揣在兜里,还有过不去的坎吗?
回到家,三平再仔细地刷一遍碗筷。余下的时间他就可以四处去逛逛了,因为马上到春节了,收废站已经关门大吉了。他不必着急去捡废品了。他换上邻居张大妈给的一身运动服,崭新的,张大妈的儿子买小了,穿不上,也懒得退,就给了三平。为此,三平给张大妈送去两只野兔。
三平会套兔子,这是他唯一得意的本领。这是他爷爷教的。爷爷当年并不套兔子,他有一把火药枪,大铁砂子的那种,每逢农闲时,就带着狗,扛着枪到山坡上去打兔子,往往每次出去都有成绩的,那件兔子皮棉袄就是他的年终奖。后来枪被没收了。吃惯了兔子肉的爷爷又有了新方案,这是兔子的宿命。三平没见过那把枪,爷爷就把套兔子的方法交给了他。三平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爷爷去套兔子。山坡上的坟地像围棋上的残局一样,随处可见,三平的胆量就是在那时练出来的,一心的下套,关心的是兔子,哪有时间恐惧啊。
不过三平不经常去逮兔子了,虽然能挣很多钱。饭店里一只要给五十块钱呢。那可是大收入啊。爷爷告诉他,逢年过节套几只就行了,现在山上都种了果树,一打除草剂,草就少了,兔子怕也不多了。再说有看果园的,被当作小偷多丢人。三平便不再老想着下套了。
前几天三平连下了五天的套,套了十七只,卖了十四只,留下三只过年吃。他本来要多留两只,可是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都不回来过年了,又没办法找人捎过去,只得作罢。
春节,对于三平是孤独的,热闹不属于他,对于所有热闹的地方,他都是局外人。他只好缩在奶奶的身边,有时会给奶奶梳梳头,陪奶奶的老生常谈。奶奶的头发像粉丝一样的白,就那么一绺,头发扎起来,头皮清清楚楚,被母亲薅掉的地方已经不明显了。是啊,时光会抚平一切罪恶。他不恨母亲,也不怨父亲,这样的事,在周围五村八乡,不稀罕。他也不希望父亲回来,父亲看她的眼神,他不愿意面对。他觉得这样挺好。
他不盼望的人终于还是会来。刚过了初八,一个身影,在他眼神自由游荡的余光里一晃,他眨了一下眼,父亲已在面前了。父亲的眼神由往常他所习惯的冷忽而渐渐升起一种使人意外却又惊喜的温暖。人的眼睛真是奇妙,它承载了人的所有的感情和态度,包括虚伪。
他站起身,奶奶也颤巍巍地站起来,眼泪就落下去。他们上了楼,因为没有集体供暖,房间里冷冰冰的。三十早上三平来打扫过房间,所以,扫眼看去,一切都那么整洁干净。三平用了五个多小时,仔细打扫整理了每一个角落,虽然从五年前搬到新社区,他没有住过这个房子一天,但是他还是用心的爱护着这里。再说,他也离不开爷爷奶奶。
父亲是来接三平的,已经在他工作的地方给三平找好了工作,一家大商场的跟车搬运工。父亲焦急而又耐心地说服奶奶,奶奶一直摇头。后来不摇头了,继之就是源源不断的眼泪。三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知道与他有关,他盯着奶奶头上他还能记得的被暴力拔去头发的地方,一动不动。
父亲试图说服儿子,便关切地望着三平,不自觉的目光顺着儿子的目光移动探索,终于落在了母亲的头上,他立刻明白了。指着三平大骂。奶奶哭出声来,拉住三平,两个人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走,三平嘴里说着什么,只有天知道他的语言。
身后门砰地一声关闭了。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奶奶满脸惊慌,三平却是一脸冷漠。
“闪开!”
三十八岁的肩膀撞着十七岁的肩膀,奶奶和三平猛地扑到扶手上,一串脚步匆匆而过。
清明节前一天,奶奶去世了。
三平依旧给爷爷送一日三餐,以及捡废品,有时会抬头看看那个窗户,他多么希望它能有一天打开,探出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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